暮霭凝香山寨番外唐炫篇【上】


前言

首先谢谢雪大,写文期间给了很多鼓励和支持。这文浓情蜜意,最后才上全垒,算是一对一的浪漫情色文。

纯纯娱乐,所以写得是雷声轰隆隆,看完请一笑了之。另外,如果有人想转,除了题目、作者、首发时间地点、请滑鼠拉到最后把“作者吐槽”也包括进去。非常感谢!

文案

茫茫江湖,我行我素走我路。重重辗顾,喜悲恩仇谁结束?

楔子·朋友之交

唐炫不经心拂了拂身旁女人的小腹,翻身躺回丝帐床上。他一手枕在脑后,眼皮半睁半闭地盯着被烛光映射在白色墙上的黝黑阴影,周遭随之忽明忽暗,某种慵懒的满足感暂时纾解了内心长久以来的无聊与无趣。

“唐公子,您还满意?”肖情微微起身,抚着他的头发低声询问,刚才的翻云覆雨让她的声音像身体一样瘫软。

“嗯,肖姑娘。”唐炫有些懊恼她破坏了大好的宁静,但仍然和颜悦色。

肖情细长的丹凤眼闪过一丝怨怒和手足无措,明明刚才还亲密无间,而现在的唐炫却一脸淡漠疏离,让她感到十分屈辱。她想对他发脾气,想做一些坏事激怒他、让他在她面前失态,至少这样她能知道唐炫对她有些感情、任何感情。然而根据她长久和世家公子周旋的经验,对他们生气使性子绝对有害无益,于是她拿出媚态趴伏在唐炫胸前,双手捧住他的脸庞。唐炫自然而然伸手抚摸她的长发和背脊,肖情一阵暗喜和得意。

唐炫优雅地翻到她身上,肖情稍微开启双唇吸一口气,他乘机溜了进去吻住她,之后嘴唇轻轻拂过颈部,渐渐向下温柔地咬住她胸脯上的一点樱桃,两手熟练地探索她的腰肢和长腿,直到手指探入她体内。肖情眨着睫毛惊得瞪大眼珠,嘴唇不住抽动,使得自己看起来十分真实。在唐炫的掌玩间,她的脸颊逐渐泛起红晕,身体微微颤抖,迫切想要更深切的扶触。这是她爱煞身上这个男人的原因之一,唐炫能够令她浑然忘我,要知道伺候他应该是她份内的事儿。

唐炫直起背脊让肖情引导他进入,尽管身体的律动带来刺激和享受,他却感觉与怀中温暖沉醉的女人奇怪的疏远,无法真正感受她的热情。然而在她接近高潮时,他的呼吸也随着紧促。唐炫更深入刺探并且加快速度,直到听见她纾解的呼喊,身体同时给予热烈的回应。唐炫让自己在肖情身上停留片刻,然后松劲儿趴了下来,脑袋垂落在枕边。

肖情静默不语,在他身下平躺着,双手轻抚他的背脊,期待这次唐炫会对自己轻言细语一番。然而他只是一声不吭地趴着,渐渐平息呼吸。肖情的身体有些承受不住他结实的重量,但是她仍然一动不动,唯恐惊扰了身上的男人。

“肖姑娘,什么时辰了?”唐炫的声音从抱枕中含糊传出。

肖情抬眼看看桌上的沙漏,语气带着点紧绷,“子时三刻。”

“该死。”唐炫一个翻身离开床铺迅速站立起来,俐落地伸展他欣长精壮的身体。一如既往,肖情无法看着他而不心生仰慕,唐炫是蜀中唐门的嫡子,年轻英俊,本事高、出身好,听说将来当上掌门也说不定。一年前她以为唐炫会是改变她命运的真命天子,不像其他客人,他对她总是彬彬有礼、体贴入微,甚至在冰天雪地愿意为自己撑伞暖手,而他身上散发的那份世家子弟的儒雅贵气、翩翩风度更是令她着迷。可现在她却无比痛恨这种态度,他的优雅举止和迷人微笑只令她更加沮丧无奈,这么长时间他甚至连称呼都不愿改变。肖情曾经暗示更亲密的可能,然而唐炫无动于衷,温文尔雅几乎刀枪不入。

肖情努力在脑中搜索一句能引起他注意的话题,却发现自己力不从心,这让她内心更加挫折。她叹息一声,拉开蚕丝被坐了起来,将一件外衫披在身上盖住赤裸的身体,小心翼翼伺候唐炫穿衣进履。

唐炫转身面对她,“我必须走了,肖姑娘。和柳朝约好,已经迟了。”

“我什么时候能再见您,公子?”肖情的语调中带着柔柔的甜美。

唐炫挥挥手漫不经心说道:“很难说,这要看柳朝找我干什么,或者我要离开一阵子。”

肖情深吁一口气,万分失望。

唐炫推开她,自己麻利地穿好一件剪裁细致的红色锦衣长袍,端直整齐,而额前的一缕乱发却又让整个人透着些许慵懒和随意。他从容走到肖情跟前,俯视着她,道:“相信我不在时,你可以找到足够事情打发时间。”

“我不懂。”肖情听出他话中有话,脸颊顿失血色。

唐炫脸上浮现淡淡的讥诮,眼眸显出一丝冷酷。“噢,是吗,肖姑娘?奇怪,我以为你必定知道我的意思。”

他拿起斗篷披在肩头,刚走到门口却又忽然回头。“肖姑娘,无论你做什么,千万别低估自己的价值,你是许多男人的渴求尤物。”

肖情看着他轻轻关上门,听着他的脚步渐渐远去。“混蛋!”她朝关闭的房门终于嘶吼出声,顺手抄起桌上的茶盅使劲儿丢了出去。“天杀的男人,该死的公子哥儿,自大的混帐!”

她愤然站起,烦躁地重重踩着步子来回走动,最终还是在镜前停下,凝视镜中漂亮的脸孔和美妙的身材。渐渐的,肖情心中怒火转为无奈。多年欢场迎逢,她早已深识事故,只是总在心里存着一点希望,妄想能够凭藉一份机缘撇开这周身淤浊。肖情低头看看梳粧台上摆放的昂贵首饰,唐炫对她出手大方,向来不吝于给予,更不用说刚才那欲死欲仙的折磨和享受。她喜欢唐公子,会非常想念这个男人,但内心清楚知道唐炫即将离开此地、离开她,而她将有闲暇认真评估城北李老爷的追求,肖情有把握要那个一毛不拔的李老头子拿出一笔银子好好花花。

唐炫走出房门在院子里停了停,宽敞的庭院上空飘落着蒙蒙细雨,怒放的鲜花香味从窗台上扑鼻而下,混杂着一丝丝石景假山上的青苔气味。夜色弥漫,一座座檐框深嵌的厚重挑檐笼罩在暗影中,静谧而安详。

唐炫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,觉得分外舒服。对于肖情在他訾养期间和别的男人厮混这件事已经释怀,老实说近几个月他严重忽略她,因为他发现在这段关系中佯装礼节已经越来越难。唐炫丝毫不怀疑肖情有能力照顾自己,她像只野猫,静起来可以柔软温婉,而跳起来时,也总是会安全的四脚落地。他由衷希望肖情在追求那个姓李的胖老头上能够心想事成。

唐炫挥手招来站在院角的一个夥计,别看他仍在千金楼,可这里院子众多,要是没个路熟的,到柳朝定的包间不知要绕多少时间。果然夥计带着他左拐右拐,半盏茶的工夫才在一个院子停住脚。“唐爷,您往前走就是了。这个院子小的进不去,不过迈过门就有伺候的会迎上来。”唐炫点点头,顺手扔给夥计一点儿碎银子,脑中已经不再有肖情的影子。

只看柳朝一眼唐炫就知道事有蹊跷。单看样子,柳朝不过一个与世无争的纨絝,悉心修饰的发髻被一根墨玉头簪高高竖起,一袭绣着青竹的月白色长袍华丽尊贵,腰间系着一根丝质带子,两边垂着香囊和环佩,衬得他文弱俊秀,根本看不出是个杀人于谈笑之间、抬手就能取人性命的沙场干将。虽然现在不过是从五下的偏将,可有个就快封侯的镇军将军当爹,他将来的前途只会是无限光明。一直顺风顺水的柳朝此刻却显得有些心神不宁,不住玩弄手上的一个扳指,唐炫很熟悉这个动作,非常清楚它的意思。

麻烦。

唐炫料到柳朝送信找他肯定不是为了叙旧闲聊、品茗论酒,很可能是一件棘手的事情需要帮助。他不排斥帮忙,事实上,他经常受人之托解决麻烦。只不过,刚完成一桩特别艰苦的差事,就算是他,也想好好休息休息。

唐炫自行拉开椅子,流畅地坐到柳朝对面,抬手摸着下巴向后靠去,懒洋洋道:“说吧。”

柳朝快速打量他一番,很是庆幸面前这个人是朋友而非对手。唐炫还是老样子,尽管脸上带着淡淡疲惫,强健硕壮的双肩仍流露出坚毅、毫不松懈的气势,施施然然往那儿一坐,谈不上风华绝代却从容稳重,漫不经心的态度好像周围嘈杂和他没有丝毫关系,然而眉眼一动却又透着明彻和专心。

柳朝弯弯嘴角,笑着蹙起眉尖,“好久不见,还好?”

唐炫一副别客套的样子,“得啦。”

柳朝也不计较,挥手示意伺候的人外面守着,然后亲自为他斟满一杯酒。

“你一天到晚四处游荡,真担心你哪天把小命丢了。”

唐炫放松下来,伸展一双长腿。“我有给你担心的理由吗?”

“可能。只是你比其他人更擅长掩饰。”

唐炫嗤笑,“谁说不是呢。”

“嗨,我没玩笑。你现在事儿是越揽越大,暮剑阁的剑奴也去招惹,杀人可是个辛苦活儿。”

唐炫掂起酒杯,唇舌未沾,不过嗅了一嗅。他并不意外柳朝知道此事,虽说柳朝已不算江湖中人,但却一直留心江湖发生的事情,或者说尤其关心他这个朋友。唐炫心里一暖,却也不抬起视线,只是云淡风轻带过,“杀人从来不轻松。”

柳朝以犀利的眼睛打量他,“唐门现在乱七八糟,心里会不会不好受?”

唐炫抚平衣袖上一处并不存在的褶痕,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,几乎无法辨识。

柳朝是个老成持重的人,在他们多年交情中,唐炫从未见过柳朝对他的任性有过任何微词,但此刻他发现自己无意向柳朝袒露心事。他知道柳朝一直想帮他,无论是回唐门也好,还是出唐门也罢,他毫不怀疑柳朝愿意贡献他的力量,或柳家的力量,对此他也有考虑但却没觉得要到那一步。

“从来都是,区别不大。”

唐炫说得太过轻描淡写,柳朝不禁眉毛一扬,紧盯着他的朋友。素来不惯于打探他人隐私的他只能按耐住好奇,问道:“还是不愿意回去?你可在外面游荡了不少时候。”

柳朝的口气似乎无关紧要,但唐炫却觉得另有文章。“你到底要不要把坏消息告诉我?我应付得来。”

“我得用你几天时间。”柳朝面色严肃起来,接着道:“若非事关重大,我不会找你帮忙。这事儿出不得错。”

唐炫不以为然,奚落道:“你哪件事儿出得了错。”

柳朝莞尔,温雅又不失严厉地说道:“北面太平几天,最近又要打起来了。”

唐炫点点头。我朝疆界以北地形复杂、部落众多,虽然几个强大好战的部落已经附庸,但彼此之间却水火不容、针锋相对,不时为了绿洲、水源引发斗争。

朝廷对此听之任之,只要没有任何一方坐大,没有越过邦土界限,也就任凭他们去抢去闹。这些部落谁输谁赢无所谓,重要的是打完之后势力更加均衡。这些年朝廷都是以乱制衡,效果也颇为显着。唐炫暗付北面混战的消息并不新鲜,这么多年下来,大大小小的战事数不胜数,柳家父子应付起来早就轻车熟路,但柳朝却现在找到自己。

唐炫放下酒杯,“这次有什么不同?”

柳朝露出赞许之色。唐炫虽然总是一副玩世不恭、浮华公子的浪荡样儿,但他心思敏锐聪明绝顶,唐门出了这么个人物本是幸运至极的事情。“这次要打起来的蛮萨和亥硖已经有了自己的军队,以前他们打仗,无非是抢人抢东西、让对方害怕服从,可这次两边大有占夺土地、杀人灭族的意图,赢了就有定疆称国的可能。”柳朝停顿一下缓缓道:“仗一定要让他们打,但结果只希望两败俱伤才行。”

唐炫猜测这是想一边帮人一帮伤人,总之不是自己人没什么顾忌,可以不用心慈手软。他叹口气,“我什么也没有答应,不过基于好奇,到底什么事儿?”

柳朝拿出一张纸,谨慎展开后推到他面前。唐炫仔细看了看,“像一种火铳?”

柳朝点点头,“蛮萨绕过我朝疆界从西域手里得来的玩意儿。我们的人只能根据描述粗略画出这个样子,细节不得而知。这东西杀伤距离远不说,破坏力也很大,尤其是一马平川的草原,别看亥硖兵多马多,可这种火铳一出手,他们没的玩。”

唐炫很快理解,“我们要毁了它?”

“不,这东西有点儿意思,对行军打仗很是有用。”

这点没有异议。“偷出来么?或者换身亥硖的衣服直接抢?”

柳朝摇摇头,“将军不希望打草惊蛇,我们这边从来都是怕和不怕乱,趁着这个机会削弱两边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。现在只需要知道怎么造出来就好,他们打起来再废不迟。火器这种东西,造起来费事费时,可变成一堆废物的方法不要太多。”

唐炫心底了然,柳朝这么张狂不是没有原因。柳家本是做火器出身,在江湖中原本名气很大,只是到柳朝他爹这辈儿渐渐脱了江湖。柳家现在投军依靠朝廷,家族兴衰和这些在疆域边境的外族势力关系非常紧密。真要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定、四方朝拜八面来贺,那也没柳家什么事儿了。这会儿唐炫已完全明白柳朝的盘算。潜到蛮萨军营,将火铳信息记下,悄无声息来,悄无声息离开。虽说他还没表态,可在蛮萨军营里安安静静兜一圈然后全身而退是个不小的挑战,多少有点儿刺激他想一较高下的好强心里。

“唐炫,你觉得如何?”

唐炫审视前方的图画,既然不能占为己有,这似乎是唯一方法。“我不是说不可行,但显然不是通常做法。”

柳朝道:“很好,通常方法谁都会。”

唐炫点点头,问道:“我们什么时候走?”

柳朝闻言很是高兴,唐炫这么说便是答应出手相助,可眼里又闪过一丝犹豫,他不由自主摸了摸扳指。“嗯,有个麻烦。”

是啊,哪有容易的事儿。

“现在里里外外、上上下下明着暗着的细作、眼线不知道有多少潜伏在我们周围,所以不能是军中的人。”

位子坐得越高,越是顾虑重重,更不能随心所欲。边境这两个外族开战在即,但他们父子却不在前线就可见一斑。这些年柳家在疆北的影响越来越大,名声留着、势力不动、封号更是越赏越高,但柳将军本人却被召回朝中,别想轻易回去了。唐炫明白其中关节,再次瞄了瞄案几上的图。

“我知道你无所不能,但这事儿复杂,又危险重重,怎么也不能让你单独涉险。我们有个人可以帮忙,和你一起去。”柳朝说的轻松,但语气里却有一丝察觉不到的紧绷。

唐炫挑起眉毛、看看周围,“人呢?”

一·竹柳青青

唐炫自认也算是能吃苦的人,但让他连着三天不沐浴不换衣,在杳无人烟的山林里风餐露宿实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。更糟糕的是他还要警惕随时出现的柳家人,要知道这会儿已经进入千竹庄禁地,柳家人不用打招呼就可以直接要他性命。这千竹庄多植竹子,因有“月印竹成千个字”一说而故此得名。

千竹庄现已不是江湖门派,但仍然是柳朝的父亲、当朝镇军将军柳昌的家族根基之所。这柳昌之前也是江湖中人,年轻时闯出些薄名,然而江湖中高手多如过江之鲫恒河沙数,混出名堂的可谓少之又少。柳昌看得真切便投了军,那时候北方几个外族部落正搅和的边界不得安宁,柳昌混江湖没什么大作为,但在行军打仗中竟然大放异彩,二十来年的时间已经官拜二品镇军将军,不仅在军中威望极高,而且在北疆异族的心中也敬若杀神。

唐炫来之前知道人是藏在千竹庄后山的山林里,那一定会在离水源近的地方。

这里野兽出没,有点脑子就该知道离水源不仅近还得是安全的地方才行,这让寻找范围缩小很多,唐炫自认不是难事儿。麻烦的是千竹山水源不止一个,而他的运气显然不怎么好,找到的几处地方只有驻紮的痕迹却久不见人,来了这几天飞禽走兽倒是碰着不少,可人影却一个也没看见。

唐炫到达一处山崖停了下来,擦擦额头的汗水环顾四周。原本以为走到尽头,没想靠近之后却发现还有条隐蔽的羊肠小径拐入一片树林。他转个身子没走几步就听见缓缓的流水声,唐炫寻着声音走出林子,左旁忽然出现像明镜似的一方潭水,清流细石翻卷着露出水面,在阳光照射下好像白色的珍珠。周围成列的高大竹子,遮掩缠绕、参差不齐,形成浓密的绿荫,婆娑树影间鸟语清脆,景色漂亮之极。

不仅如此,远处一块巨大的石头上还趴卧着一个女子。阳光透过交错盘杂的树顶枝叶,细细投射在她身上,让皮肤镀上一层淡淡的光亮。

唐炫隐住脚步声,先在不远处检查她的衣服,然后以一种漠然的态度观察这个女人。很显然她刚在潭水里浸泡过,头发披散着流泻至腰下,阳光下看起来就像是黝黑的瀑布。从他的角度看不见这女人的长相,但她却有精致的曲线和修长柔软的四肢,尤其是右肩上一个暗红色的火状印记,乍一看或许以为是道伤疤,但他知道那是柳家嫡系子弟特有的、修炼焰砂掌的结果。从她身上唐炫没有感觉到那种残忍暴敛的气质,这让他稍稍松口气,万不得已他不想伤害女人,除非被迫而为。

唐炫缓缓走到她跟前。

突如其来的阴影遮住青青的脸庞,让她瞬间惊醒过来。她努力平稳住呼吸,姿势也没有明显的异动,只是从浓密的睫毛下方谨慎瞥视闯入者。面前一个可怕的男人,双腿微张稳稳站着,黑色劲装挺拔健硕。她猛然抬头,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庞,方正而尖锐的五官线条,下巴布满胡渣。黑色的眸子上方是两道粗黑的浓眉,微眯的眼中闪着冰冷的目光,既不警觉、也不惊讶,一派泰然自若。戴着手套的修长手指几近无力,只是漫不经心地把玩她的头簪,但整个人却散发出危险气息。这胡子脸不是千竹庄的人,也不太像访客。青青的胃部打结,不由自主感到颈背发麻,却强迫自己不要惊慌,先不要。

面前的姑娘一抬头,唐炫便确定他找到了要找的人,青青长得和柳朝很像但却女人味十足。阳光照亮她的脸,薄薄的红嘴唇抿起来,天真中带着点妩媚,又弯又翘的睫毛在她的脸上造成点点剪影,清亮的眼睛里看到了招呼也看到了害怕,神态先是紧张然后稍稍放松,接着显露出一种镇定的期待。他猜他应该客气地自我介绍一番,但张口却是另一副声调。

“你知道这儿没人听你尖叫。”唐炫冷冷道:“如果你叫的话,我会直接杀了你。”

青青看起来并没有被吓到,而是超乎寻常的冷静,似乎还微微觉得有趣,一道细细的黑眉挑了起来。“如果没人会听见,你担心什么?”

她的声音软软的略带沙哑,打动唐炫内心深处某一点,而身上散发的沁凉幽香飘入他鼻端,挑逗着他,令他有些心神不宁。唐炫告诫自己小心些,男女间的事有若玩火,一不小心便会作茧自缚。若是被女人迷住,必将陷自己于危险境地。

“尖叫会刺激我的神经,别那样干。”

青青怀疑这个胡子脸隐隐露出的蜀中口音也许是障眼法,刻意误导别人对他的判断,就像他看似慵懒的动作,但黑眸中却没有丝毫懈怠与迟缓,强壮的身躯更是辐射出警戒的气息。两人四目交击,互不相让盯着对方。青青沉住脸,紧握双手,希望能表现出一副坚定、权威的样子。她严肃说道:“你来错地方了,这是千竹庄禁地。珍珠潭更是不允许外人踏入半步。”

“我不这么认为,走吧。”唐炫伸出一只手示意她起来。

青青尽可能优雅地缓缓抬起身体,朝不远处的衣服走去。即使浑身上下不着寸缕,她也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从容。小心翼翼一件件穿好衣服,她抬起手肘开始整理头发。青青看向唐炫,意思很明确,把头簪还给我。然而唐炫视若无睹,只是把头簪放进大腿外侧一个皮囊里。青青静静站着,凝神注视他的表情,希望看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。但是,她什么也看不见,除了在她身上漫游的双眸,这个闯入者的脸上不曾牵动一丝肌肉。

唐炫的目光缓缓在她的高耸双峰徘徊流览,再慢慢往下,一直飘到修长的双腿再往回移。她是个娇小的女人,端详他的神情仿佛他是一种不寻常的物种。虽然有些狼狈,但仍然设法保持一种优雅的气度和镇静,这种风度通常是要求男人保持良好的举止。唐炫很想知道在将来的几个时辰里,她又将怎样保持她的镇静。

他往前走一步,突然非常接近她,也变得更加危险。

青青不由自主后退一步。

唐炫目光紧锁住她,唇际一抹邪恶的微笑,彷佛觉得有趣。

青青望着这个挡住阳光的魁梧男人,她必须略微仰头,才能看到他脸上的神情。这让她感觉更加糟糕,小腹更是一阵痉挛,无名恐惧缓缓升起。她盘算着可以用多快速度冲到潭水另一边,她对后山了若指掌,只要能拉开一些距离,青青有信心逃离这个危险的胡子脸。

唐炫对青青波动的神情和想法仿佛了若指掌。他摇摇头,撇视她一眼。“你没我跑得快,所以趁早打消逃的念头。”

“我不怕你。”虽然被说中心事,青青仍一副挑衅的样子,并再次把散落的发丝拨向耳后,一本正经对他说道:“要知道,你找错人了。”

“不怕?”唐炫冷冷打量她许久,继续朝她逼近,一步、又一步,直到伸手握住她的手臂。

“再一次,我不这么认为,走吧,柳姑娘。”

青青立刻挣脱他的手,内心挣扎许久,到底沿着羊肠小径走出珍珠潭。

“你究竟是谁?峨眉?唐门?暮剑阁?怎么找到这里的?”青青边走边问,等了一会儿没见胡子脸搭腔,不满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。“前些天暮剑阁派人来,让五叔打发了,柳家早不做江湖生意,你们门派之间的纠结也和我们无关。

峨眉掌门倒是和庄主有些交情,不过清心道长已经很久没来过千竹庄了。是他派你来的么?你有事儿该直接找庄主,他现在不在这里,进宫等着加封受赏呢,你要是着急,该去那里找他,不然再等几天进庄也好。我实在想不出,你找我干什么呢?”

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,青青闪电般快速出手向胡子脸腿侧伸去,身体中早已蓄积的力量顷刻间迸发出来。她看到他将自己的头簪放在皮囊里,为了不引起注意,此后目光再没落在上面。青青只需一眼就知道自己胜算很低,但有了飘雪好歹可以拼一拼。她动作非常快,丝毫不差准确摸到簪花,手一收紧,接着迅速退后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,随即感觉到手腕被牢牢钳住,固定在皮囊处,之后整个人被甩到一棵树杆上,无法攻击、无法自卫,甚至无法移动。

唐炫庞大的身躯站在离她一臂远的位置,一只手牢牢卡住她的脖子,挤出她肺里的空气,夺走她的呼吸。

青青只能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死命抓紧他的手腕,心脏像个铁锤般在胸腔内敲打不停。

唐炫却一派轻松自在,嘴角微微扬起,抬起一道恍若嘲弄的浓眉。“现在想怎样?”

“放开我。”青青憋着气息说道。

“我看起来像笨蛋吗?”唐炫缓缓问道。他手一用力,青青眼前的世界立刻变灰转黑,并迅速以旋转的方式下沉,就在她以为自己快死掉时,唐炫松开手劲儿,让她吸口气。

青青领会他想表达的意思,虽然冰块在胃里冻结,她还是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微笑。“我明白你的意思,我会听话的。能不能把手移开?”她装出十分恳切真诚的样子看向这个胡子脸。可惜,他连眼睫毛都没眨一下,手也没有丝毫松动的意思。

唐炫瞅着她有片刻的出神,这会儿的青青楚楚可怜,好像当真会被他伤害似的,而他刚才还奇怪这样一个抬起头来只及他鼻尖的女人,将怎么反抗,怎么摆脱他逃跑。唐炫思忖片刻,问道:“你一个人在这里?”

青青即刻意识到这胡子脸一定开始计算多久会有人出来找她,她赶紧动脑筋。

“当然不!这会儿我应该回去练功,今儿是五叔考校我们练剑的日子,不能有人缺席。”青青的语气相当平稳。她发现自己竟然非常善于说谎,在面对危险时,能够出乎意料的沉着。

“如果没有看到你,五叔会怎么做?”

青青松口气,这个问题不难回答。“五叔是千竹庄管事,他一定会很快警觉。

我的行动规律守时,没有无故消失过。事实上,我从来没有消失过。五叔很小心我的日常起居。”青青不禁为自己泰然自若的语气感到骄傲。

胡子脸迅速瞄她一眼,淡淡说道:“这个我可以相信。”

青青心里好受很多,但也不敢放松。“放了我吧,快点儿离开千竹山。五叔不是好脾气的人,这里更不是说来就来、说走就走的地方。”

“我们要先出庄子,赶紧离开这儿,我可不愿出什么乱子,你的选择呢?”

而她绝对不能出庄。

“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?”她仔细搜索他的眼睛,寻找任何欺骗或耍诈的迹象,虽然她觉得她不会在这人眼中看到他不希望她看到的任何东西。

“你跟我走就是了。”他的回答很不客气。

“你究竟有什么事儿?”青青眼神示意空无一人的周围,“这儿没有其他人。”

“你刚才躺在那里时也是这么想的吧。”

这个指控显然激怒了她,青青不由自主提高声音,“你是我这辈子在珍珠潭见到的唯一一个人!”

唐炫只是从鼻子里轻轻“哼”了一声,没有接话。

青青有些泄气,考虑片刻后道:“好吧,我要先禀告五叔。”

唐炫摇头。“五叔不能知道,谁都不能。”

青青尽力保持面无表情,但心里却越来越愤怒。这人大大刺刺、肆无忌惮闯入她的地盘耀武扬威,还似乎认为她该对他唯命是从。“这位……大侠,我想提醒你,你才是闯进千竹山庄的人,并且冒着踏入禁地的风险来找我,这表示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些东西。你不告诉我原因,就休想让我听你的话。换句话说,无论让我做什么,你都必须更有说服力才行。”

胡子脸看来像在思索他的选择。他松开抓着她的双手,站直身体向她靠近一些,凝视着她。“柳姑娘,你可能不会喜欢这个。”

他忽然举掌挥向她,青青眼前一黑,顿时没了知觉。

不知过了多久,青青闻到一股清淡的熏香,徐徐睁开眼睛。印入眼帘的是处豪华宽敞的厢房,四周摆设着漂亮而又极富个性的装饰。这是哪里?她感觉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,床铺温暖舒适,身上盖着柔软的绸被,但她不知道该呕吐还是该喊叫,哪一种选择好像都不能让她更好受一些。她只好再次闭上眼睛,用牙齿紧紧咬住下唇,努力停止打颤。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,可假装昏迷的时间越长,她越能找出办法让自己摆脱困境,虽然一直到现在,她还是弄不清楚陷入的是什么样的困境。

“你离开千竹庄已经很远了。”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,接着被子被掀开,那个胡子脸坐在了她旁边。

这人难不成会读心术。青青暂时压下惊慌,睁眼看向他。“我不知道你认为我是谁,绑我干什么。”

胡子脸继续忽视青青语气中的指责,道:“先别说话。”

“但是——”

“闭嘴!记住我说过的话。”

“那是不许叫喊,”青青说道,声音虽然虚弱,却仍然很倔强。

“谈话也一样。”胡子脸说完不再搭理她,而是回头朝着房门喝了声,“来人!”

很快,房门被推开,一个管事指挥着几个仆人鱼贯而入,他们将一个大木桶架好,然后有人提着水桶填入草药煎水,最后进来两个女侍端着皂角、毛巾和衣服站到一旁。

青青瞧着架势一阵紧张。仿佛感觉到她的不安,胡子脸道:“轻松点,这些人不喜欢被吓着,所以会有人在外面监视。别让他们知道你随时想逃跑,这样你会更安全些。”

“我不会……”

“你会,你就是那种人。”胡子脸语气轻松,但是青青不喜欢。

“先梳洗再吃饭,之后我们谈。记住,这个屋子没人对你说的话感兴趣,也别做惊吓他们的事儿,外面的人杀你易如反掌。”

“你和他们有多大差别?”

胡子脸想了想,道:“没有。”

短暂的沉默,青青道:“我讨厌你总是叫我做这做那。”

胡子脸撇撇嘴角,又摸了摸下巴,叹口气仿佛在克制笑意,“我也是。”

不得不承认,沐浴之后换上乾净的衣服,胃里填满可口的饭菜,青青心情确实好了很多。而胡子脸再次走进屋里时,她大吃一惊,目光扫过他的全身上下,几乎认不出这个全新的绑架者。他换掉了黑色的劲装疾服,换上一身精致火红的的蜀绣锦袍,衣袖和下摆密密绣着暗色图纹,熨贴地勾勒出他欣长俊美的身材,显得光彩照人。

不光如此,他还梳了发饰修了面。头顶绾着一个高高的发髻,套在小巧的白色玉冠中,一头乌黑长发整齐伏贴地垂在背后,清俊的面庞深刻而清晰。又长又密的睫毛半垂着遮住明亮的黑眸,高耸挺直的鼻梁显得狂野不拘,薄薄的嘴唇似笑非笑抿着,露出下巴下浅浅的凹痕,散发着一股清新怡人的气味,一扫初见时的凶悍和粗暴。

直到此时此刻,青青才意识到这个绑架她的人是男人。哦,她当然知道他是男人。她没误会他是老虎、鱼或者松鼠什么的,她只是忽然很明显注意到他的男性特质。他虽然高大,身体并不像她初时以为的粗壮,而是结实修长。宽阔的双肩、厚实的胸膛向下,渐渐缩成窄窄的腰臀和长长的腿。这会儿的他文雅帅气,同时又不失阳刚魅力,整个人看起来赏心悦目。青青肯定他往人堆里一站,保证是目光的焦点。

她不得不把视线转开,假装拨一拨桌子上的油灯,希望藏起内心的一丝尴尬。

青青长这么大从没走出过千竹庄,周围的人不是亲戚就是仆人,他们有名字、有称谓但没有性别。当然,她也知道这些人有自己的生活,但平时不会把他们当成男人或女人,青青不会放在心上,那是自然而然、理所当然的事。她从来没有注意过他们的眼睛漂亮不漂亮,睫毛浓密不浓密,微笑迷人不迷人,但男人有,这个男人有。

他朝她走来,开门见山道:“我认识柳朝。”

这话立刻吸引了青青的注意力,纳闷他为什么一开始不把话说清楚?仔细想想,确实能看出他们很多相似之处,尤其这身精致整齐的打扮以及散发出的随心随意气息,是青青在柳朝以及其他兄弟上经常看到的。“我哥哥还好?”

“据我所知,上次看见他时,他很好。”

青青偏偏头,这种说法很奇怪。“据你所知?言下之意好像他现在不好似的。

看来你说的事情跟我哥哥有关了?你究竟是谁?”

“我想,告诉你也无妨。”他考虑片刻后,挑明了说道:“你可以叫我唐炫。”

青青嗤笑,“唐炫?自己编的名字?既然用了这个姓,干嘛不取个更好听的名儿。”

唐炫愣了愣,给她一个奇怪的眼神。“你认识我?”

“我怎么会知道你是谁,不过既然姓了唐,有你这身手的,逃不了那几个。”

青青依稀记得曾经听柳朝提过在唐门有个朋友,不知为什么被扫地出门,想来就是面前这人。

唐炫皱着眉头瞪她一眼,青青看出她的话干扰了他。很好,干扰他可以令她得意,但她也聪明的知道还是见好就收。“好吧,唐炫就唐炫。”

唐炫不再理睬,而是直切主题,“蛮萨现在手里有一种非常厉害的火铳,厉害到要让你出庄走一趟。”

因为所以然如电光火石般在青青脑海中一闪而过,她毫不犹豫一掌挥向唐炫的面门。唐炫没想到青青说翻脸就翻脸,身子一偏躲了过去。他来到她背后,头也不回反手一掌挥出,这掌不但掌势迅急而且姿势优美,位置力道之准好似背后也生着眼睛。青青却不管不顾,忍着挨掌的疼痛,双手如雨点般密密击下,用的全是拼命的招式,好像存心和唐炫同归于尽。

相反,唐炫要谨慎得多,不像她那样完全不管不顾,但很快也瞧出情形不对。

他必须确定两人毫发无伤,同时想办法解决眼前棘手的状况。唐炫低声咒駡,发誓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。他呼喝一声招式淩厉狠辣起来,双手也忽拳忽掌,瞅准机会一个跃身让两人摔倒在地,旋即用身体紧紧压住她。唐炫坚硬的手指掐入她的手腕固定在地面,胸膛像堵坚硬的石墙压在她的胸口,青青顿时觉得喘不过气来。片刻后她意识到只有自己在急促喘息,而他的呼吸却稳定绵长。

“学得很慢,是么?”唐炫在她耳边嗄声道。可能也意识到两人太过贴近,没等青青说话就从她身上急忙退开。

青青借着机会赶紧站起来,突然双足一收,淩空翻了个筋斗落在五尺外,拔腿朝窗户跑去。唐炫立刻欺身扑了上来抓住她,青青试图挣脱,但只让唐炫抓得更紧,接着腰被他一把环住拉了回来,脖子被一根铁臂锁住,逼得她仰头靠向他的肩。她想踢他,却因腰部被扣住而施展不出力气。

不仅如此,唐炫全身的热量、气力以及庞大体型带来的威胁完全笼罩住她,青青脑子一片空白,只剩下本能反应拚命挣扎,直至被他牢牢压在怀中。她咬着牙迎向他生气的目光,两人眼光撞到一起,有好一会儿,他们僵持着。

唐炫用力紧紧扣住她的脖子和腰肢,居高临下的盯着她又红又白的脸蛋,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水汪汪射着凶狠的目光。唐轩一时间竟然觉得这个姑娘十分够劲,他一挑浓眉,俯身喝问道:“你有完没完,究竟想干什么?”

“这很明显。”青青以为她的肋骨不是快要断了,就是已经断了。

“这样只会让你自己受伤。”

“那也不会阻止我想逃。”不理会重压下的疼痛,她仍然努力想挣开他的钳制,并再次试图往前一步使劲向后踢他的右膝,但不得不承认仍然没有成功。唐炫顺势把她推到旁边的墙壁,一只大腿牢牢压住她的双腿,两手继续用力,直到她痛得停止挣扎。终于,青青安静下来不再动弹,知道这场较量宣告失败。

“你不想想我刚才说的什么。”

青青怒视着他,“我才不想呢,想得多更没机会。”

唐炫黑色双瞳里出现一闪即逝的光芒,然而这股惊讶伴随着怒气随即消失,冷漠的表情重新出现在他的脸上。“我以为你想谈谈。”

青青使劲儿摇头,“不用了。我知道是庄主让你劫我下山,哥哥不过是替他带话而已。你回头告诉他们,庄主想干什么都跟我没有关系,我不帮他做事。”

看着青青通红的脸庞和怨恨的眼神,唐炫感觉到她身上的怒气正汹涌而起。

他不由自主叹口气,临走时柳朝曾提醒他最好别提是谁让他来的,青青心里有点儿偏见,对于下山出庄不会很配合,而且有可能会为此变得很危险,所以动作要乾脆俐落。唐炫心里暗骂柳朝的含蓄,如果这样只是有点儿偏见,他倒想知道深仇大恨是什么样子。

他松了些劲儿却也不敢放开她,只是疑惑青青的固执和抗拒怎会如此激烈,“你不姓柳么?”

显然这个问题青青听过不止一遍两遍,她咬住下唇半饷才憋出一句,“我还是那句话,他负了我娘,我干嘛要成全他。”

唐炫顿时明白过来,暗叹事情会这么棘手。“这也是为什么你张口闭口庄主却不叫爹么?”

青青哼了一声,“相信我,他更稀罕庄主这名头。”

虽然青青的回答支离破碎,但唐炫却领悟过来。他和柳朝相熟,知道柳家子嗣众多,光这兄妹俩的爹就有五六个兄弟,就这还只是进祠堂上族谱有名有姓的嫡子。柳昌虽嫡却不长,自小被教育的就是如何当千竹庄庄主的左膀右臂,先是爷爷、爹爹再是自己的兄长。虽然出了门自己闯出天下,但越有本事越想要些近在手边却得不到的东西,现在看来千竹庄淡出江湖向朝廷靠也不是巧合。柳昌那几个本家兄长本事都不弱,当初肯定是用了手段才夺的位置,过程肯定不会好看,而青青的娘估计也是牺牲品。

这种世家大族内部的争权夺利太稀疏平常,实在没解劝宽慰的必要。收了好言相劝的心思,唐炫又快速回想了一遍柳朝的嘱咐,他并没有明确说如何说服青青顺从,只说她非常喜欢摆弄火器,是这次出行的绝佳人物。

唐炫沉思片刻,带着她重新坐回到桌前,从怀里拿出一张纸,小心展开递到她面前。“我们也就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,真成了事儿,给不给他们都随你。这一去本就危险重重,就算拿不到也怪不着你,更何况还是我迫你出的千竹庄。总之现在你已经出了庄子,我猜你长这么大还没出来过吧,何不趁机玩玩看看。”

青青原本十万分抗拒,可唐炫有一处说到点子上,这次出千竹庄并不是她的意愿,无论发生什么赖不着她身上。青青随意瞄了一眼唐炫递给她的图样,目光却立即被吸引了去,黏在上面再也挪不开。她端详许久,最终抬起脑袋,道:

“我有多少时间决定?”

“我觉得你已经决定了。”唐炫松了一口气,靠向椅背快速说道:“你赶紧拟个单子都需要什么东西,我们置办好就出发。”

唐炫并不像在徵求她的同意。事实上,当他端起一杯茶时,青青觉得对他来说,这件事已成定局。她很是恼怒唐炫自以为是的样子,沉着脸道:“唐公子,你根本什么都不了解。”

说完青青一脸戒备注视着他,等着无礼的回答。然而,唐炫只是若有所思地端详,过了一会儿才扬起眉毛,面庞显出一副莫测高深的表情,嘴角浮现一个肯定的笑容,“别下注,柳姑娘。”

青青忍住嗤之以鼻的冲动,并且希望她可以大声说倾家荡产都没问题,可惜这件事他说对了,她不能下注。

二·没完没了

唐炫的动作很快,第二天晌午行囊马匹就已经准备齐备,两人上了官道一路向北。青青对唐炫的态度仍然充满怒气,但很快转变为对外面世界的无限好奇。

蔚蓝天空万里无云,远远望去是青碧的田地,绵延不尽的远山和疏疏落落泥瓦小屋。四周老树如盖,垂藤如柳枝般在风中款摆腰枝,发出沙沙的声响,甚至连小鸟也知道配合这美妙景致和天气,啾啾叫声婉转动听。青青脚踝轻打马儿腹侧,它立刻服从地加快脚步。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,身体随着马儿的步伐富有节奏的摆动,尽情享受灿烂的阳光,舒爽的空气,以及四周美丽的景色。

两人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,青青竭尽所能忽略唐炫,除非迫不得已回答问题,而他根本难得询问什么。看着走在前面的青青,唐炫觉得这么一路当个隐形人也能省下很多麻烦,但事情从来不会尽如人愿。唐炫暗暗叹口气,他的责任首先是带着青青保命,为了做到这一点必须先解开几个问题。他跟上青青的马直到两人并行,两匹马的距离很近。他的腿拂过青青,在她还没移开前,唐炫已经伸手拉住缰绳,停住彼此的马匹。

唐炫拿出簪花在她面前晃了晃,道:“你这簪花自己做的吧,很漂亮,有什么稀罕么?”

青青不再看风景。“你用不着跟我聊天,我也无须向你解释。唐公子,你我清楚大家不用这么客气。”他们已经把话讲开,既然这一路都要同行,那各司其职就好。

唐炫耸耸肩。“这该怎么说?我不太习惯不舒服的沉默。”

青青装出高傲而冷静的样子,“跟我聊天只会让你更不舒服。”

唐炫克制笑意,这柳姑娘性子很冲。“你这珠子里藏着什么?见血封喉的毒药?”

他把簪子凑到跟前仔细打量,上面镶嵌了两大一小三颗白色珠子。唐门最擅长的两样东西就是暗器和毒,虽然他打心眼里排斥这些东西,可到底从小耳濡目渲,所以第一眼看见时就觉察出里面的古怪。唐炫攥住一颗珠子,作势就要摘下来。

青青看着立刻去夺,但唐炫手腕一甩躲了过去。她无法拿回簪子,只能气急败坏道:

“唐公子,下回你想知道什么事,不必先对我甜言蜜语,直接问就行了。”

唐炫闻言咧嘴笑了,满口的白牙衬着英俊的面容,让他看上去有点儿邪恶。

“我向你保证,柳姑娘,我对一个女人甜言蜜语的时候,她会知道。”

看着青青咬牙切齿的样子,他只觉地更加好笑,于是继续说道:“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混蛋?不好意思说出来?”

“没有,我没有不好意思。”青青明亮的眼睛闪着火辣辣的光芒,“我觉得你真是个混蛋。”

唐炫笑意更浓,真心感到有趣。“如果你是想惹火我,那行不通。你最好习惯,这一路只会越来越坏。”他将簪花递还给她,笑容来得快去得也快,冷漠、严肃的表情再度出现。“我们需要搞清楚一些事。你或许很习惯颐指气使,但去蛮萨的事儿我做决定,这表示一路上负责的人是我——只有我。你得听我的,不能时不时发脾气闹情绪,我不会容忍你那些小鬼把戏。”

青青气愤地接过簪花,重新插到发髻上。“你是故意惹我生气,还是本来就是这个性?”

唐炫脸色重新变得轻松起来。“我想我有点故意要你生气。”

青青瞪他一眼,“为什么?”

唐炫耸耸肩,“可能是因为我办得到,而且很容易。”

青青蹙眉,花了一点时间玩味他的话,继而讥诮道:“说真的,你算哪根葱?”

唐炫不再说话,青青怀疑他会提高音量或激动起来。即使她三番四次挑衅他的耐心和耐性,但他始终一幅权权在握的样子。就像现在,他放眼了望道路另一端沐浴在阳光中的远山,悠悠然道:“大家走着瞧。”

唐炫挥挥手示意青青紧紧跟住。他弃了官道绕行进入一大片白杨树树丛,疾驰飞奔直上曲径盘环的山巅。青青一路都没有抱怨,但两匹马早就跑得有些脱力,她不得不开口询问歇脚时间。唐炫却不说话,又骑下一道陡坡,越过小溪再爬上一座山丘,直到黄昏时分才叫停了马匹。他发现后面有人跟踪后,不仅换了路程而且速度几乎是正常的两倍,但跟踪他们的人很谨慎,并没有贸然阻拦,只是忽近乎远紧紧盯在周围,想来也是在找最佳时机。

“我们好像有同伴。”唐炫紧握缰绳稳住身体,声音如常平稳,正说着迎面站立两人挡住他们的去路。

夕阳下,只见那两人一个胖一个矮,背上挂着精铁打制的刀剑,高挺笔直地站在路中间,冷峻的眼睛精芒闪烁,满身透着迫人的杀气。青青这时才意识到原来杀气也分等级,唐炫初见她时透的杀气不过是让她听话,而这两位却完全不同,那是真正要取人性命。青青甚至觉得如果有一圈蜡烛摆在周围,估计都能被他们的杀气吹得呼呼一边倒。

“这是怎么回事儿?”青青背部窜过一阵寒栗,现在离蛮萨还很远,哪可能这么快就被盯上。

唐炫却好像习以为常,小声提醒她道:“他们肯定不是在那儿看景了,你在边上小心守着。”

“你能打得过他们么?”

似乎浑然不觉她的问题有多傻,唐炫耸耸肩,“还行。”

说着正要上前,青青却一把抓住他。

“要帮忙么?”她对唐炫并不熟悉,而且坦白说她也不喜欢已经熟悉的部分,但现在的情形让她没什么选择。两人已经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,只能同进共退。

唐炫低头看看抓着他衣袖的手,道:“柳姑娘,等我需要你帮忙时,请先一掌拍死我。”

青青脸上的表情告诉他她真有这个考虑,而且非常想这么做,却并不影响他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。一个男子,正在朝剑拔弩张的边界赶路,面前挡着两个高手,天知道后面还有多少想要他的性命。唐炫惊讶于自己竟然会有很悠闲的感觉、很舒适,几乎是一种愉快,一种激动。

矮子首先迈前一步,两眼发寒。“等你有一会儿了。”

唐炫毫不掩饰对对方的鄙夷,嗤笑道:“我怕得打抖呢。说真的,对手就该找最厉害的。打从一开始你们就找我的话,也不会现在沦为二流货色了。”

“铿”一声长剑出鞘,唐炫左足一点,脚跟离地。只见剑尖光芒闪动,剑势斜飞直冲矮子右胁虚刺。就在接近矮子时,他身子忽然微侧、手腕轻挑直取他的一双眼睛,又狠又准。

矮子眼见抵挡不过,向右躲去同时一抖九环钢刀“铛”也向唐炫肋下劈去,剑光一闪让唐炫轻松挑开。矮子转瞬横扫他的双腿,唐炫直接抬脚踩了上去,唰的一剑又指向矮子的咽喉。这一招使得凶险,倘若唐炫的足力踏不稳他的刀柄,立刻就会被废了双腿,而矮子倘若闭闪不开,喉咙穿个洞立刻毙命。生死之间,矮子身形后仰,手臂使劲儿上扬钢刀想迫使唐炫摔倒,但唐炫轻功超卓,腾身跳了起来淩空朝他脑袋拍去。

矮子避开他穿吼的利剑,急忙收刀挡出去。旁边的胖子看了唐炫这几招,拔出长剑也扑了过来。这人别看满身是肉,动作却出奇的矫健敏捷。唐炫身形一个盘旋拨开矮子的刀又架住这胖子的剑。

青青耳畔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,她在旁边仔细瞧着,唐炫拔剑、飞身、出招的几个动作一气呵成,姿势也极其美妙。虽然是以一敌二,却沉着灵活,丝毫不落下风。青青知道他武功高出自己很多,但直到这会儿才领教唐炫的实力有多厉害。虽然他们也交过手,可唐炫用的几乎都是气力,和现在辛辣狠毒的招式比起来,实在不足为题。

几个人的缠斗越来越激烈,那胖子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。唐炫出招就像普通人迈步走路、抬腕写字般自然流畅、浑然天成,而且一点儿不在乎露出诸多破绽,好像在嘲笑他们的反应皆在预料之中。因为就算他们看得见,却因为连绵不绝的攻势讨不着好。而且,因为是一起对付唐炫,两个人反而需要配合而分心分神,好几次让唐炫找到空档和失误,被打击得连连后退。他知道这样不是长久之计,趁矮子和唐炫纠缠得正紧,忽然长身跃起剑锋一偏,陡然间向旁边的青青削了过来。

胖子的来势突然而淩厉,青青大吃一惊,更是难以硬挡,急忙卧地打滚躲避,同时听到唐炫一声急喝:“小心。”

胖子看着唐炫的反应随即不再犹豫,剑中带掌将所有注意力转移到青青身上。

他力气充沛、剑法轻灵,青青不敢有丝毫大意。握紧拳头呼地往他身上打去,近身数寸忽然摊开拳头改用掌心,胖子扭身摆腰向旁窜出数尺,但右臂已被她掌缘带到,热辣辣甚是疼痛。他心中一凛暗暗惊奇,看到青青掌心竟然微微泛红,这才识得是千竹庄柳家的焰砂掌。

看出青青的底细让他心里一沉,一念轻敌,差点被她伤了心肺。他知道这个姑娘也不是善茬,于是立刻身形一变,快速挥着剑向她刺过来。青青身材娇小、动作轻快,疾攻严守全身心施展应付,但毕竟和这胖子的功力相差太远,数招之后就有些手忙脚乱、险象环生。

然而那胖子并不想让她一招毙命,只是欺到身前近身出招。招式里虚虚实实极是阴狠,唐炫如果横剑来救,他可以藉以出掌伤他肝肺,如若不救,伤着青青也能教唐炫心神大乱,那边矮子便可乘机猛下杀手。

青青也看出那人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唐炫。她冷笑道:“让你知道姑娘的厉害!”说完凝神运气,双足一纵,人如风飘柳絮般闪身退开丈把远,转身之间头簪上的一颗小珠子出现在手里,手腕一甩朝胖子胸口扔去。胖子虽然有些意外她这会儿使出暗器,可也并不多想,用袖子掩起将珠子轻而易举卷了过来纳入怀中,没想“轰”的一声巨响,珠子竟忽然炸裂开来。

爆炸声震耳欲聋。青青眯起眼睛,透过烟雾看见胖子满身鲜血,蹒跚倒退几步后倒到地上。打中那混蛋了!飘雪的威力她信心十足,但却从来没有在真人身上使过。第一次杀人让她心慌害怕、震惊不已,有那么片刻差点瘫软到地上。然而这种感觉很快被一种嗜血的兴奋所替代,青青对自己真得做到了倍感骄傲。可即使这样也没持续多久,因为其他两人都停下手朝她转身,脸上和身上沾着从胖子身上炸裂出的血迹,露出不同程度的惊异表情。

青青血脉涌动,警戒地看着矮子,作势要摘簪子上的第二颗珠子。

矮子畏缩一下赶紧弯腰躲避到一棵树后。唐炫不容他缓势脱身,跟着挥剑劈向他。矮子惨叫一声捂住受伤的脸庞,转身沿来路飞奔而去,道路忽然安静下来。

唐炫仍然看着矮子消失的方向,直到断定他确实离开后,才将举起的剑收入鞘中放起来。他晃晃脑袋,拍拍两个耳朵,刚才的爆炸声意外且强烈,他用了一会儿时间缓过劲儿,这才朝青青走过去。

看着唐炫鼻翼歙张,黑眸中闪耀着愤怒和某种她没见过的危险,青青有种不祥的预感。

“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带了火器?”唐炫的嗓音有些嘶哑,却斩钉截铁、傲慢之极,好像在要求道歉、妥协甚至顺从。

青青结结巴巴说道:“我——”

她还来不及说完,唐炫已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。青青下腹紧抽,惶恐地退了一步,冷不防被他一把握住腰际,把她扯到身前。青青怕自己摔倒,急忙扶住唐炫的肩膀保持平衡。

唐炫抓住她犹豫了下,然后诅咒一声“妈的……”,随即强拥入怀,强壮的胳膊圈住纤腰,同时手指缠住她的头发,将她的脑袋往后扳过去。在青青还未来及恢复意识前,一张温热、迫切的唇铺天盖地紧紧覆住她,饥渴地吻了起来。这个吻热切而投入,却和浪漫无关,充满激情、本能、欲望和自私。有那一刻青青吓得无法采取任何行动,只能僵硬地倒在他怀里。

“张嘴。”唐炫抵着她的唇命令,没等青青明白怎么回事儿,他就牢牢抓住她的下颚,迫使她为他开启芳唇,然后舌头毫不犹豫探入她口中,爱抚、戳刺、探寻。

青青懵了,推开他想问他究竟在干什么。哦,她当然知道他在干什么,他在吻她,而且身体使劲儿挤压着她的胸脯,胳膊紧紧搂着她的腰,新长出的胡渣刺痛她的肌肤。她只是不知道她该干什么。当然,这么说其实也不准确,她知道自己应该抗议、应该挣扎,甚至应该攻击他。她不能光愣在这儿,任他为所欲为。

但是,唐炫饥渴的吻并没有任何威胁意味在里面,只是以迫切的节奏在她唇间移动,尝起来有些许清酒味道。

刺激、好奇、愉快以及期待,各种感觉一股脑儿涌进青青的脑子,杂乱无章、天马行空,令她头晕目眩。她再也招架不住,终于软软地挨在他身上。有人在呻吟,很可能是她,因为从未有人这样吻过她。当然,这并不是说她知道其他吻什么感觉,只是内心有东西挣脱出来开始燃烧,好像快要融化——也许她已经在融化。青青大汗淋漓,恍恍惚惚间只能踮起脚尖紧搂住唐炫的脖子,稳住自己被他压得后仰的头,带着一点少女的青涩芬芳,学着样用嘴唇和舌头柔软灵活的挑逗、吮吸他。

然而唐炫突兀地抬起头,稍稍拉开距离。“我不敢相信自己会这样做。”

“我也是。”这一切对青青来得太快,他停住亲吻,粗鲁地推开她的头,而她还在那儿半张着嘴等待更多亲吻。

青青的目光朦胧、面颊通红,嘴唇更是红润得令唐炫忍不住想继续吻下去,但他却倏然和她拉开距离,东张西望,快语道:“这里有危险,后面也许还有人会很快赶回来。”

“噢。”还没等她缓过劲儿,唐炫已经把她抱上马,疾驰下山。

青青听过很多告诫,男人非常危险,女人在男人面前要谨言慎行,但没人为她详尽解释这中间的细节究竟如何。她抬起一只手抚着嘴唇,轻柔又带点儿疑惑。

她好像仍然可以感觉到那停留不去的温热以及清晰的压力,可刚才的经历太突然太迅速,她又有些不太确定是否真实。青青小心看着身边的那人,唐炫片刻前才热情地吻过她,但此时一脸严肃,激情已消失无踪。很显然那一吻搅得她芳心大乱,却对他好像不具任何意义。哎,青青暗暗叹口气,按耐住脸上的红晕和心中的失望,如果他可以这么世故,那她也可以。

青青咳嗽两声,道:“你觉得是谁袭击我们,你的仇人,唐公子?”

“他们只针对我。所以是的,最有可能是我的仇人。”

“你到底惹了什么麻烦?”

唐炫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,接着从内袋掏出一条方巾,轻轻擦拭她的脸颊。

他们亲吻时,他一定把血迹蹭到她脸上了。

“多了,不知道是哪个,但我确定一件事。”

“嗯,什么事?”

唐炫把方巾收起来,“你可以叫我名字了。”

两人走进一片深林,唐炫确定没有人跟踪后才让青青朝前继续,而自己落后一段距离查看四周情况,直到认为两人安全无虞才放松下来。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小酒瓶仰头喝了一口,回想自己肯定是彻头彻尾疯了。

唐炫闷闷不乐又啜饮一口,他是正常男人,对女人产生欲望稀疏平常,但他只碰那些简单直接的女人,完了事可以转身走人。他根本没想过要吻青青,然后不知怎么回事儿,她站在他面前,世上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品尝她的味道。他不管可能再受到袭击,不管四肢疼痛,不管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在抽搐,甚至不管她是千竹山庄的人。青天在上,不管这一切对他有什么含义,他非要吻她不可,所以他真的是疯了。唐炫蹙眉看着前方,到下一个镇子他该再来一壶。

青青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,撑坐在马上好像需要费很大劲儿,力气以令人惊讶的速度从体内泻出。她落下马想歇息一会儿却发现双腿累得发抖,面前的小路渐渐模糊,像一个鬼影在她面前晃动。四周的树枝伸出触角,拉扯她的头发,绊住她的脚,尽一切可能阻止她前行。她赶紧抓住身边一根树枝,期期艾艾、虚弱地叫出声:“唐,唐炫。”继而重重摔倒在地上,冰冷潮湿的地面以及腐烂的树叶紧贴她的脸颊。青青闭上眼睛,觉得这真是一种享受。

唐炫一边小声咒駡一边跑到她跟前,把青青扶起来又用指头翻开眼皮查看。

她盯着他,幽黑的睫毛上挑着灰尘,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惨白、嘴唇发灰。

“我,我有点儿累了。”青青很奇怪,这声音听起来很模糊、又很虚弱。她知道自己嘴皮在动,但搞不清楚是否把话说了出来。“我只是想休息一会儿。”

“你休息好了。什么地方受伤了么?”

“受伤?没有。”

“嗯。”唐炫解开她的披风,揽住她躺在怀里,手指小心按压腹部。这不合适,青青昏头昏脑想着。

“你可能有什么地方受伤了,但你不知道。”

唐炫的话让青青脑子清醒起来,“真的?”她很是慌恐,挣扎着想坐起来。

“我……”唐炫的手忽然一停,从牙缝里嘶了一声。青青赶忙撑起身体,想知道是什么让他眉头皱成这样。

右边裤腿有一大片鲜红的血迹,鞋子上也是。

“什么时候伤的?”唐炫那双刀一般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她,“怎么弄的?”

青青看着他,沮丧到了极点,默默摇头。

唐炫神色一凛,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受伤?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她虚弱地说了一句。

青青没有看见唐炫手中的匕首,直到他捏住被血浸染的裤脚,顺着缝边熟练地将刀子插入裤缝并割裂开来,这才感觉到冰冷的刀锋贴着她的皮肤。青青吓得差点儿心脏停止跳动,本能地身体向后缩,但右腿对她大脑的要求毫无反应。唐炫好像知道似的,不用她开口,放下刀子在她的大腿和膝盖有力地揉了一会儿,然后握住她的脚踝轻轻将小腿放在地上。青青渐渐感到火烧般的疼痛,腿上的肉好像从身上一点点撕裂下来似的。她咬紧牙关,冷汗在额头聚集,喉咙又开始作呕,她只能使劲儿压制不让自己发出声响。

“我们必须先找到伤口,一定是刚才被剑刺中的。”唐炫从行囊中拿出一块帕子倒了些酒在上面,小心擦拭血迹,一道伤口从小腿中间沿着胫骨直到踝骨渐渐显现。他长长抽了口气,“妈的。”

青青也看到了,却是一脸不敢相信。“可我一点儿没感觉。”

唐炫点点头,徐徐说道:“这就是那胖子的本事,你躲得还算快。”

闻言青青愣了愣,拿不准唐炫是在挖苦还是赞扬。“你说他是个二流?”

唐炫检查着伤口,也不抬头。“你现在纠缠这个?我倒认为你该关心更重要的问题。”

“我要死了么?我到底躲得算不算快啊?”

唐炫瞥了眼一脸紧张的青青,道:“你功夫不弱,缺少的是经验,将来多交几次手、受几次伤、再吃几次亏就好。”

说着他拿出一个小药瓶,压住她的膝盖固定好。“放松,想点儿别的,这个会有些痛。”

当唐炫将药粉洒在伤口时,青青每根头发好像变成针尖似的往头皮里面紮。

她想说这和唐炫嘴里的“有点儿痛”实在相差甚远,又不想让唐炫看低了去,只能使劲儿忍着不让自己失声痛哭或大声尖叫,熬了好一会儿才挨过那阵剧痛,最后不得不深吸一口气,哼哼着唱起歌来。

轻,轻声笑。快,快剑了。云卷远山近水,走不尽路迢迢。

容,容妆俏。新,新衣飘,火暖清酒冷壶,痴叹命运难料。

“你怎么唱来唱去就这几句话?”唐炫手上忙着,终于插嘴打断她。这一路他听她自娱自乐哼了好多遍,却从来没唱完过。

“我编的,后面的词儿还在想呢。”青青咬着牙嘶嘶说道。

“再唱两遍吧,我这就好。”敷完药,唐炫又使劲儿按着直到药粉渗入止住血才将她的腿放下,然后把帕巾撕成布条牢牢绑在伤口上。

唐炫温热的手指在她柔滑的肌肤移动。伤口很痛,但窘迫更使青青几乎睁不开眼,可他表现的神情就像在写字画画似的,就像初次见她时的样子。青青瞧在眼里,纳闷究竟得有多少女人才能让他如此习以为常,心里那点儿虚荣心多多少少有点儿受伤。当然了,这和腿上的伤比起来不值一提,嗯……也许吧。就在这时,唐炫霍地抬头,刚好逮到她盯着他看。狼狈中,青青忙不迭搜寻话题,“我感觉好多了。”

唐炫没有理睬,护理完毕后看看四周和天色,道:“你这个样子骑不了马、走不了路。我们只能在这里过夜了,你小心些,我去找些树枝生火。”

等他抱着干树枝走回来时,有些惊讶、有些赞许地望向青青。她竟然就地取材生好了小火。那个火堆虽然小,火力却很强,烟也很少,几乎看不见。

唐炫将干树枝丢在火旁坐在他的脚后跟上,问道:“谁教你生的火?”

“哪一种火?”青青反问,转开视线。

他抬抬下巴,“这种火不会吸引方圆十里内的任何人。”

青青不以为然,“柳家人都是玩火的能手,这种火我五岁就会生了。”

唐炫想了想,“你那头簪,我拿在手上就觉得有些古怪,没想到竟然是霹雳弹似的的东西。你做的?”

“飘雪又轻又漂亮,比江湖上常用的霹雳弹可厉害多了。”青青口吻不由自主得意起来。

唐炫摇摇头故意刺她,“这种东西就是突袭时有用,只要对方有了堤防,就没什么作用了。”

青青面露不屑,“那说的是你们唐门暗器,飘雪可不是想躲就能躲得过去的。”

一个丫头片子凭什么小瞧唐门,唐炫使劲儿绷住脸。“柳姑娘,你这么说可是很危险呢。”

青青却丝毫不甩,“唐公子,那就对了,毕竟我发现和你打交道也远远称不上安全。”

再次看着青青气呼呼的样子,唐炫